“大夫，您等一下，我去喊她，她在车上睡觉呢。”一位60多岁的大叔略显慌乱，快步走到诊室门口，和医生助理说完旋即转身，很快便消失在了熙来攘往的背影中。

过了十分钟，他口中的“她”来了。她将自己包裹在厚厚的貂皮大衣之中，睡眼惺忪。看样子应是大叔的老伴。

“六个月没来复查？！”医生语带机锋。

事实上，问诊时医生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查阅病历，回顾以往的病情和诊疗方案。病历，以时间为标记，记录了病人病情的详细演变过程和转归。面对凶险的疾病，对于单枪匹马孤军奋战的医生来说，这是一份极其翔实的参考资料。

通常来说，肾病患者的复诊频率一般为半个月，只有切实处于恢复阶段病情稳定的患者才会适当延长至一个月。而眼前这位慢性肾衰竭患者距离上次复诊已有半年时间。

这不仅意味着病历中的病情和诊疗方案理应兼具的参考价值消失殆尽，更为重要的是，病人已在毫无医疗保护措施的情况下，任由病情发展长达半年之久。而这样做的结果，常常是病人无法想象的。

“骨折了，躺了两个月，再说孩子们上班都忙。”也许是酣睡中突然被人叫醒，还没来得及完全清醒过来，病人慢吞吞懒洋洋地答道。

“高血压多少年了？在家里一般血压多高？”血压能够间接反应肾脏病的进展情况，为了快速厘清病人的病情，医生从关键数据入手。

“发现的话，差不多两年。今天没吃降压药，平时总在140/100 mmHg。”说这些的时候，病人脸上毫无表情。这和一般人由于紧张而出现的面部僵硬还有所不同。而在随后的一系列问诊过程中，她几乎始终保持着这种超然物外的神态。

“糖尿病多少年了？平时在家里测不测血糖？”医生进一步调查病人对于血糖的管理情况。

“得有十年了吧。也测，空腹血糖得9 mmol/L、10 mmol/L。”病人如是回答。

“你觉得高不高啊？”对于空腹血糖2.8-6.0 mmol/L来说，病人已远超出正常值范围。

“高。”她惜字如金，同时也说明对于血糖管理的要求她心知肚明。

“水果吃不吃啊？”医生继续追问。

“也吃点。”她没有任何想要隐瞒的迹象。

“血糖高还吃水果啊？”医生反问。

“在家打胰岛素。”病人似乎早有准备，准备以敷衍和潦草的态度来应对疾病和余生。

“第一你血糖控制不到位，第二你血压控制不到位，第三你没有定期复查，这样治病，肾脏病也不会好到哪里去的。现在60岁，70岁、80岁怎么办？再不重视，进展到尿毒症期就只能透析，到时候一个礼拜来三次，孩子们连班都上不了了。只有你好了，孩子们的负担才真的减轻了。”对于轻视病情拖延应对的病人，医生必须以强有力的语言和态度，击中病人心中的软肋，唤醒她对于生命的美好渴望。

“太可怕了。”这一次，病人的嘴角微微颤动。

“可怕的是你现在思想不重视，其他都不可怕。”医生直指问题所在。

“实际上就是让这个病整疲沓了，就是试着不在乎了似的，自我放弃。”至此，病人才向医生袒露了心声。

“不要拖，肾脏疾病本身就是慢性病，积极治疗才能最大限度延缓病情进展。罪都是你自己受，谁都帮不了你啊。”

“对，这是实话。”她边说边轻轻颔首，片刻后：“您看我现在用的这个降压药效果是不是不好，您帮我调调吧。”她主动向医生提问。

人生就是坚持，有时，坚持就是一切。